上官筠面色微变,而座中的贵妇们,也全都窃窃私语起来。崔真人,正是崔皇后,她被俘虏去青蕃,又以色侍人许久,名声如今不堪得很,赎回来的贵族女子们,没有一个再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过,全都被家族悄没声息的或远嫁或家庙出家了,崔婉回来后也隐居不出只说养病,按大家的猜想她应该就是在皇家的荣养下,安安静静地继续做一个隐身的出家人,让大家淡忘她才对,没想到她居然还敢在这场合正大光明地出现!
议论纷纷中,崔婉已经带着几个道姑走了进来,一身天青色的道袍在行动中显出了低调而奢华的丝光,宽大的袍袖中只露出了一点如玉的指尖,象牙一般的肌肤上柔润光洁,仿佛笼着圣洁的光辉,骨秀神清,正似一尘不染的青莲,她神态清高出尘,目光扫过座上众人,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和怜悯,反教那些想看她笑话或是嘲笑她的人感到了一阵心虚和惭愧。
上官筠已经迎了上去,就是赵朴真也只能站了起来迎上前,不管怎么说,这位都还算是她们的长辈,还是先帝的孀妇,迎回来后,如今也被今上奉为庄敬太后了,虽然她仍是出家,大部分人都还是称呼她的道号知非真人。
两人齐齐行礼,崔婉笑了一声:“不必多礼,我听说今儿热闹,因着当初流落在青蕃那边,穷山恶水,遍野豺狼,一直思念故国,如今回来,虽说仍是方外之人,却终归是回到了故国家乡,好歹来沾染点人气。”
众人看她毫不讳言在青蕃被俘的事,坦荡光明,这话有说得极婉约哀伤,不由心下既纳罕又感伤,想想女子身不由己,若是自己在那时候,又能如何,不免生了同情之感来。看着崔婉在上头坐下,含笑着问上官筠和赵朴真:“今日少不得叨扰一下贵妃了。”上官筠心中虽然惊异,脸上却仍然笑着道:“真人说哪里话,您可是长辈,能得您指教,可是三生受益的。”
崔婉微微含笑道:“能有什么收益的,贵妃才华过人,我看着你长大,心里也是极喜爱的。当初你才这么点点大,就能在赏花宴上口占绝句,这么多年了,我都还记得你那日做的诗是……”她款款而谈,竟是和上官筠说起旧时的事来,渐渐众人都看出来了崔婉这基本仿佛看不到德妃一般,只和贵妃说话,话题德妃根本插不进嘴,都有些觉出了微妙的不对来,崔真人这是替上官筠撑腰?可是她都已算是什么长辈了?这会子摆长辈的身份,已是不合时宜了,在座的都是高官诰命夫人,聪明的都安静下来,并不会去参与话题,以免被德妃记恨上。
赵朴真却没觉得有什么,她本就被崔婉多年前当成白英强掳过,两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,可以不必含笑对仇雠,那是最好不过。
正说话时,忽然发出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,众人抬头去看,崔婉身后一直低着头捧着拂尘、瓷瓶等物的道姑,忽然有一个将瓶子打碎了,那道姑急急忙忙低垂着头跪了下来,也不敢说话,只是磕头。